氖灯

食髓 附二

杨盏是十二岁被送到长歌门的。

那时他还叫沈还砚,是个市井小民口里古怪的娇少爷。


沈家幺子被送走这事儿不大不小,刚好被市井巷陌茶楼小馆嚼上了一遍。沈氏一脉世代都是朝堂上拿笏板的,沈还砚他哥这个年纪都在各世家名门混得风生水起了,小儿子却跟个闺女似的养在书房里,好像外面全是豺狼虎豹吃人不掉渣子的,门儿都不出一个。


“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老爷子觉着他在朝廷里混不出个什么名堂来,由着他做个书呆子得了。

茶馆里人侃天侃地说话也不带个把门儿,愣是铁铮铮的名字,也得被呼出的水蒸气呵得生出锈来。

“怎么?不记得四年前的事儿了?这小少爷毛都没长齐来了这么一出,定是人给吓成傻子啦。


天下太平久了,人就是犯闲,四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都被拉出来翻一遍,倒腾倒腾又是桩茶饭谈资。


那会儿沈还砚八岁,就一个半大孩子,一年中最期待的就是上元节出门看花灯。可那年元月朝廷正翻出了一件尘封多年的贪案,殃及的池鱼有一箩筐,沈老爷忙得家都不回,夫人身体抱恙,觉着没了个当家的这年也过得膈应,于是吩咐上有老下有小的下人提前几日回家团圆,自己先歇下了。


小少爷这厢还等着被带出去看花灯呢,换了身儿新衣服坐在房里等了半晌也没人叫他。出了房门溜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人影,正奇怪着,恰好一簇新年的烟花从他头顶上炸开,把他晃得一晕一晕的。他望了望天,又盯了盯鞋尖儿,心一横从东边儿的歪脖子树上翻了出去。

在树下还不忘先回房换了件朴素点的衣服。


还砚这孩子一向乖得很,不哭不闹,安静得像只晒太阳的猫仔。没事儿就关在书房里读书摹字,也算应了他的名,比他哥小时候省心多了。


但坏就坏在太省心了,省心到此刻根本没人想到他。


于是第二天勒索信都送到家门口了,沈府上下才晃悟小少爷不见了一晚上!



沈老爷又是个老古板,为人正直得不行,啥都公事公办。直接下死命令不准交赎金,让官府把小儿子带回来。夫人哭得都快上吊了也拗不过他丈夫,衙门当差的也没过个好年,每日倒着班排查,终于在城边破庙里找到了没个人样的沈小公子,晚一步就被撕票了。


“啧,跟几个穷凶极恶的绑匪待个十天半月的,屁事儿没有才怪。



沈夫人看见小儿子偷偷用碎瓦片挣扎割绳子在虎口上留下的七七八八的口子时,脸上的胭脂都吓得没了颜色。后来小少爷伤养得差不多了,又被老爷拎出去挨了顿家法。

“别以为你受了苦就不收拾你了!整天贪玩乱跑!让你长点记性!”


沈还砚把背挺得笔直,嘴唇都被咬破了,吭都不吭一声。

这回记性长是长了,可就是长得太过了。自此沈还砚眼里再没了以往的乖巧温顺,冷得像个冰窟窿。他回来后脸上的婴儿肥也饿来没有了,清冽的五官开始显山露水——淡眉薄唇,标准的薄情面相。



沈夫人痛心疾首,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捂他捂到心口里,但小少爷就像只喂不熟的猫,懒懒地受着,该不理还是不理,不说就是不说。


老爷子也看得明白,见小儿子越走越偏,不通世故不近人情,怕是入不得仕途。夫妻俩也不指望小儿子成什么大器,做个书生玩玩声乐也就得了,第二天便差人托长安顶级的工匠定制了一套琉璃盏。


沈氏夫妇把他叫到书房,本想做一番思想工作,结果小儿子像是早就听到了风声猜了个七八,这才刚进入主题,直接应了声好。愣是逼二人把打了一夜的腹稿咽了回去。


待春雪消融,沈还砚便携着见面礼启程南下,不言不语闷了一路。夫人身体不好,老爷自是不会亲自送他,身边就几个身手好的家将。耳边只有达达的马蹄与风。


那天沈还砚数了一夜的星星。



“这小少爷也有脾气,进了长歌门随了门主的杨姓,取单名一个盏。

“嚯呀,这不是摆明指沈家把他当茶具送了吗!

“可不是!听说跟去的家仆脸当场就绿了!

“哈哈哈哈,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刺人都不带字儿的!


茶馆里笑作一片,而世事如盏中茶茗,迟早会沉落杯底。

而茶凉了,人也就走了。




断雁、西风、江月。

沈还砚这三个字被年岁给散了,只剩下无喜无怒的杨盏,像永远捂不热的冷器。




直到他收到家书让他赶回长安,在途中遇袭,最后在失血过多的混沌中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晏……”


阿砚……?



十年了。


那一声让他错觉自己梦了十年,醒来头上仍是那片星海。




-

是的杉杉把盏盏认错了……盏盏还不知道自己被认错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认错请大家在附录里找答案!!猜对了就送个亲亲(作者卖安利 都快卖身了 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惨兮兮)


感谢阅读!

晚上放第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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